龚橙是火烧圆明园的罪魁祸首?还是不辞恶名拯救数十万生灵的奇人?
龚橙是否是火烧圆明园的罪人
圆明园是清朝皇帝的一座别宫,自康熙朝开始动工,经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四朝的扩建,近一个半世纪的精心营造,使这里成为规模宏伟、景色秀丽的宫殿和园林。它汇集了江南的名园胜景,又创造性地移植了西式园林建筑,集东西方园林之大成,难怪人们把它称作“万园之园”,将它与法国凡尔赛官并称呢!但是在今天,这一世界园林史上的奇迹却只剩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这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侵华的罪证,也是近代中国落后挨打的耻辱的象征。
火烧圆明园
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兵临北京城郊,九月,咸丰帝仓皇逃奔热河,留下恭亲王向侵略者求和。侵略者们早就对圆明园中所藏的无价珍宝和典籍、文物垂涎三尺,一面用武力胁迫中国政府签订不平等条约,一面策划如何掠夺文物珍宝。十月六日晚,法军率先闯入圆明园,第二天,英军也跟着而来。两国官兵不等统帅商定分赃事宜迫不及待地动手抢劫,圆明园的厄运开始了…
据说,英法联军进入圆明园,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一个汉奸为其出谋划策并且为他们带路。这一说法,在清末民初以来特别流行,影片《火烧圆明园》也采用了这一说,甚至还有人断言,这个中国人的名字叫龚橙。
龚橙向导英法联军
龚橙是晚清著名思想家龚自珍的长子,字孝拱。他识满文、蒙文,又略懂几种外国语,还能诗善文,颇有学问,因而会成为英国公使威妥玛所设“招贤馆”的秘书。但此人生活极不检点,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无所不精,时人说他不知“五伦”,因为他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诸伦俱丧,但尚宠一妾,因而至多能算个“半伦”,他居然就以“半伦”为号,招摇过市,令人齿冷。
说龚橙是火烧圆明园的罪人并非空穴来风。最初,王闿运在笔记中记曰:“夷人入京至宫闱……贵族穷者,偶率奸民,假夷之名,率先纵火。”这里只是说火烧圆明园与一个“贵族穷者”有关,以后,刘成禹在《世载堂杂忆》中说:“龚孝拱,字橙,仁和龚自珍子,英人攻天津、广州,威妥玛尊为谋主,多用其策。”据此记载,龚橙为侵略者出谋划策,也算得上是“汉奸”,只是还没说到与火烧圆明园有什么关系。《同治重修圆明园史料》中刘叔问的跋文却明确说:“初有奸人龚孝拱者……至庚申京师之变,乃乘夷乱,导之入园,纵火肆掠。”这样,龚橙就成为引英军入圆明园的元凶了。
但是,仍有学者不同意此说,理由是,较可信的原始记录中都没有这种记载。如:英军书记官斯文侯记叙说:“当夕阳西下时,有联军想进园,被门监多人所阻,乃格斗,杀门监,一哄而进。”同时,清廷方面也没有如此记录,如留守京城的恭亲王、僧格林沁、瑞常等在事件发生后给咸丰帝的奏章中都没有提到龚橙引洋兵入园的事。留京人士的著作中如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翁同穌《翁文恭公日记》都没有有关龚橙的记载。于是,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就不断有人为龚橙雪冤。有人说,侵略者早有地图,根本没有奸人引|导;有人说,奸人是有的,但是个无名小卒,与龚橙无关;有人说,圆明园的建筑之华丽、珍宝之丰富几乎是举世皆知的事情,何须龚橙去唆使?还有人指出,龚橙是英国公使的谋士,要引路也首先为英军效劳,为什么英军入园后却迷了路,而让法军首先进入宫库?甚至有人说,即便是龚橙建议焚烧圆明园,他的目的也在于化解洋人怒气,保全全城生灵。总之,人们认为龚橙尽管不检细行,劣迹昭著,又为英国人效力,但这与直接带领侵略者进入圆明园,致使“万园之园”成为废墟瓦砾,毕竟还不是一回事。
圆明园遗址
时至21世纪初,旧话重提。有人引《清朝野史大观》中如下记载证明龚橙有罪:“半伦少好学,天资绝人,顾性冷僻而寡言语,好为狭邪游。中年益寥落,至以卖书为活。英人威妥玛方立招贤馆于上海,与之语,大悦之,旅沪西人均呼为龚先生而不名,月致百金以为修脯。庚申之役,英以师船入京,焚圆明园,半伦实与同往。橙单骑先入,取金玉重器而归。”有人引民初傅增湘《藏园群书题记》的文字证明龚橙是“非常之才”而背负了“举世之谤”,其文曰:“世传其晚号半伦,及导引英军焚圆明园事,皆非其实………咸丰十年,英吉利入京师或日挟龚先生为导,君方以言詟酋长,换约而退,而人间遂相訾警。以是而言,君以习绝国方言,通知外情,为英使威妥玛治文书,正藉英人之力以纾祸变,宁有快心事仇,如张元、施宜生所为耶!…善…·呜呼!自古有非常之才者,恒负举世之谤,岂不重可哀哉….。”
言之有据又截然相反的两种观点又一次引起世人的关注,在种种议论中,朱维铮的观点尤其值得重视。他指出:章太炎在《馗书》中曾提及龚橙的事,他不否认龚橙与英军烧圆明园有牵连,但其牵连只是发生在事件的结尾,是在圆明园大火燃起后,“橙单骑先士卒,入取玉石重器以出”。从而含蓄地否认了龚橙乃献策并引导英军纵火的传闻。朱先生认为,英军焚烧圆明园不仅为了掩饰劫掠凊皇室别苑的行径,更由于英国专使额尔金的别有隐衷,因为他要报复咸丰皇帝制造的绑架虐杀英法人质事件。
咸丰十年七月,英法联军屡败清军,兵临通州(今北京市通州区)咸丰帝同意英使入京换约,但又提出使臣须行跪拜礼。八月初四,不愿向清帝匍匐称臣的英使愤然而去,咸丰帝即下诏书指责“逆夷反复”并命僧格林沁派兵截拿英使巴夏礼等。清军用偷袭的手段,绑架了外交使节和新闻记者三十九人,其中英国人二十六人,法国人十人,均被送往京师刑部,关进天牢。三天后,联军得知已有三名人质被杀,立即进攻北京。咸丰皇帝留下僧格林沁竖白旗要求停战,自己北逃承德。在法军利英军相继劫掠了圆明园后,八月二十四日,人质终于获得自由,但却只有十九人生还,其余十七人都因受不了大牢的折磨而丧生。额尔金得知人质死去大半,其中还有著名的记者,觉得无法向女王和公众舆论交代,为了向英国议会和媒体表明他已对清朝皇帝实施报复,他拒不接受法国公使的建议,即拆毁部分宫殿而保存具有欧洲建筑风格的圆明园,仅因为咸丰皇帝绑架人质的命令是从圆明园发出的,且圆明园又举世闻名,就坚持向英军下令——焚毁圆明园。
龚橙
作为使馆参赞威妥玛的私人书记,龚橙不可能参与英法联军在击溃京郊清军当天就开始的劫掠圆明园行动,却有可能从威妥玛口中得知英军焚园的计划,于是立即骑马疾驰入园捞取残存的玉石重器,这是较符合逻辑的推断,也比较符合历史真相。
朱维铮认为,侵略者焚毁了圆明园,堪称文明恶棍,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一手制造人质事件从而给纵火者提供口实的咸丰皇帝又该当何罪?他刚愎自用,心愚计蠢,拿都城居民的身家性命作赌注,最终招致了恶果。然而,一些史家对这一历史事实三缄其口,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曾寄食于英人幕中的失意文人身上,或大加鞭挞,或竭力“辩诬”,其根据却多是野史、笔记,这不是文化研究应有的方法。
圆明园
龚橙是火烧圆明园的罪魁祸首?还是不辞恶名、建议焚园泄愤以拯救一城数十万生灵免遭涂炭的奇人?抑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曾在焚园之前捞取过一些玉石重器的文人?这关系到史料真伪,也关系到史学研究的方法和态度,当年章太炎在此问题上也叙之甚慎。或许,还真的很难断言。